龙葵草

　　龙葵草，在我家乡福建连江的海岛是个宝。

　　我只晓得它的俗名叫白花放冬籽。奇怪的是，这草春夏不长，偏偏在秋冬季疯狂生长，开出一朵朵粉红或淡白色小花，苞如茉莉花一般。

　　龙葵草生命力极强，随便在哪个角落撒下一把籽粒，不到三五天便冒芽出土，不需施任何肥料。有诗人礼赞它“庭外龙葵子，巍然出棘榛。无人施雨露，独自蹈风尘。”半个月，即算成材，结出一粒粒如葡萄一样的紫色小果。折了它，只要根在，它依然蓬勃生长，可一茬一茬采收。即使连根拔起，只需留下一粒种子，落地入土，自会重新发芽，长出根粗、茎壮、叶绿、花白、籽紫的草木来。

　　家乡人喜爱它，因为它是一味实用又实惠的草药。谁风寒感冒了，弄来一株已开花结果的龙葵草，与黑枣一道，放入小瓮里，加适量的水，架起小炉灶，炖上半晌，黑枣香味氤氲时，即可服用。

　　那年，我们这帮孩子天天在海水里泡，尤其是夏天，一天也不放过。一到海里就从涨潮玩到退潮。在水里泡累了，上岸，坐在礁石上，任太阳暴晒、嬉戏。

　　有一次，玩着玩着就中暑了。我不但吃不下饭，还头晕，竟一觉从下午睡到天黑。接着还畏冷，盖了两床棉被仍浑身冰凉，时不时还白天说梦话。祖母见景急了，采来两株白花放冬籽放入小锅熬上半晌，往我嘴里一灌。一刻工夫，我便从梦魇中惊醒过来，顿时手脚轻松，浑身热腾出汗，眼眶疼感顿消。我唰地从床上一跃而起，想喝那碗苦中有甜的汤汁。

　　从此，我家西边的小园地里便种下了白花放冬籽，一种便是一大片，把本来要种瓜菜和萝卜、花菜的地方也占了。乡亲们知道这草药的珍贵后，一有感冒的便上我家里找祖母讨要。祖母毫不吝啬，亲自下园采摘送上。不少人家记着这份情，每有渔获，就给我家送来一把鱼虾。

　　祖母走后，大姑接续守护这块小山园，依然种着一片龙葵草。只是，今天的人们，可能嫌弃煎熬炖煮之麻烦，即便感冒了，也很少用它。

　　只有我和我的家人，依然惦念白花放冬籽这株宝草。

　　《 人民日报 》（ 2024年10月18日 20 版）